车辙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真·瞎写。#
【一
东极有扶桑之木，高数千丈。传说，那上面栖有十只三足金乌，每一只金乌都是一个太阳——天地间本是有十个太阳的。
每一天清晨，都会有一只金乌飞离扶桑，它将会是那一天去人间值班的太阳。有一个人会在咸池等待它。那个人就是羲和，日神羲和，传说中驾驭日车的神女。她会捧起咸池之水为金乌沐浴，出浴后的金乌被洗去了身上所有的尘埃，周身散发出万丈光芒，成为了人间所有生灵所看到的太阳的模样。
她会驾起金车，那由六条龙拉着的绘有斑斓纹章的金车，从汤谷到悲泉，从天的这端到天的那端，车上是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三足金乌。彩绘的金车从万丈高的苍穹上驶过，轮下是一片虚无，车轮碾过时会有浅浅的车辙留下，但很快又被风吹散。
我不确信你是否有听说过羲和驭日的传说，但那故事的确曾在我们的先祖口中代代相传。在远古的传说中，羲和是帝俊的妻子，是太阳的母亲。而她也是那个每天驾着彩绘的金车驶过苍穹，把太阳带到人间、把光明与温暖带到人间的神。
而我愿意给你讲一个故事，关于她，驾驭金车的日神羲和。
【二
在数千年前的上古时代，大概没有哪一位神明比羲和更值得让人去崇拜。
曾有一个民族，在黄河畔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在那里，上至年逾古稀的老者，下至乳臭未干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不虔诚地崇拜着日神羲和。他们坚信天东有十个太阳，坚信是羲和每天驾着由六条龙拉着的金车将太阳带到人间的，是羲和为他们带去了光明与温暖，驱散了黑夜以及伴随着黑夜一起出现的各种凶兽。他们也为此而感激羲和，在高高的祭坛上为她献上他们所认为的最好的祭品。
那个民族，就是我们的先祖。
我们的先祖是那样崇拜着太阳，希望羲和的金车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太阳能在人间多留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最好能永远留在人间。他们是那样渴求光明，想尽办法挽留羲和，无数次以三牲祭祀，在祭坛前许下心愿；传唱着挽留太阳的民谣，希望万丈苍穹之上的羲和能够听到……甚至派出勇士去追赶太阳，追赶羲和渐行渐远的金车。而世间也从此有了“夸父逐日”的故事。
后来，追赶太阳的勇士倒下了，死于逐日的途中。而羲和的金车依旧从未停下来过，甚至从未慢下来过，依旧是每天清晨从汤谷出发，驶过人们的头顶，然后渐行渐远，连车辙也没能留下。轮寒转暑，未曾改变分毫。
不是不想停下，而是不能停下。她所掌控的不仅仅是那辆由六条龙拉着的金车，她所掌控的，还有时间。羲和明白，自己不是只属于那个民族的神，她是世间所有生灵的神，她所庇护的不仅仅是那个民族，还有世间万物。她不能因为一个民族而去将时间改变，也不能因为一个民族去改变其他生灵的生活方式。
羲和以为，那个民族的人，也会明白的。
【三
羲和一直是一个很好的神明。但即便是神明也会有犯错的那一天，而那一天的她，几乎是犯下了弥天大错。
羲和是驾驭日车的神女，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个母亲。她始终谨记着自己是庇护世间万物的日神，一直都未曾对那十个太阳有过太多的溺爱，而是把多出来的那份爱平分给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可是那一天，她实在拗不过自己最小的那个孩子，在那最年幼的三足金乌的哀求下，她终是同意纵容自己的孩子一回，让十只金乌一起落到了金车上。
所以那一天的人间有十个太阳。
十个太阳对于人间实在是太过于炙热，此时，人间已不再是人间，而是燃烧着熊熊业火的地狱。几乎天底下所有生灵都在阳光的炙烤下奄奄一息。若不是那天一个叫做“羿”的青年及时赶到，拉弓引弦射下九个太阳，恐怕不会有谁能从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从此世间就只剩下了一个太阳。
最年幼的那只三足金乌望着地上九位兄长的尸体，瑟瑟发抖。羲和就坐在金车上，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死去，肝肠寸断，却始终没有阻拦，只是流着泪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离她而去。即使是很多年以后再忆起这件事，羲和也未曾怨过羿，怨他射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知道羿没有错，知道是她自己有错在先。
那一天，羲和重新驾起彩绘的金车，带着世间所剩的最后一个太阳到达悲泉。车辙依旧被风吹散，消失不见。所以人们没有发现，那一天，羲和的金车留下的车辙，比以往要深得多。
【四
羲和发现，那个民族的人，已经有很长的一段岁月没有再祈求她留在人间了。自从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之后，在没有太阳的黑夜中，火就可以代替太阳为他们带去光明和温暖，为他们驱散野兽。他们也发现，在没有太阳的黑夜中，月神望舒会御月从星汉间驶过，而月的美一点也不逊色于太阳。
人们依旧还是像过去那般崇拜日神羲和，甚至在以羲和的名字来作为专司时间的官的官名。
但渐渐不再那么被人所需要的神明，迟早有一天是会被遗忘的。在起初时，人们还记得没有火的时候是羲和为他们带去的光明，对待她依旧是如同过去那般的尊重。可是一千年两千年过去，四千年五千年过去，世间已不再有人记得她的名字。无论是日神羲和还是月神望舒，在很多年以后这个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都早已被人们所遗忘。那两个曾为我们先祖口口相传的名字，如今已不再会有人提起，也不再会有人将那两个名字与日月联系在一起。
羲和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像当年那样，在高高的祭坛上举行盛大的仪式，为她奉上他们所认为的最好的祭品；已经没有人会去祈求她在人间多停留一会儿，去沿着被风吹散的车辙追赶她渐行渐远的金车；甚至已经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名字，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太阳太阳的东升西落是她驾着金车从万丈高的苍穹驶过……甚至，他们嘲笑自己先祖对于日神羲和的崇拜，觉得自己的先祖坚信天东有扶桑巨木、天地间本有十个太阳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
可是，天东真的有数千丈的扶桑木啊，那里在数千年前曾栖息着十只三足金乌。天地间也真的本有十个太阳啊，她就是那十个太阳的母亲。
羲和成了失去信徒的神明，她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仰。可她依旧固执地在咸池为世间所剩下的唯一一个太阳沐浴，依旧固执地驾着由六条龙拉着的彩绘的金车驶过万丈苍穹，从汤谷到悲泉，从天的这端到天的那端，每日都是如此，一如很多很多年以前还有人信仰她时一样。哪怕，现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世界上曾有一位驾驭日车的神女存在过，她也始终不愿停下。
在她自己心中，她依旧是多年前那个庇护世间所有生灵的神，无论发生什么，掌控时间的她，都不会把金车停下。
羲和的金车是没有车辙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金车究竟曾行过多少千里多少万里的路。她只知道自己在那个民族的文明中走过了五千年那么长，在那个民族的记忆中走过了五千年那么长，即使现在车辙都已消失在风尘之中，她也依旧希望自己的金车能继续走下去，继续走过五千年那么长。
【五
在很小的时候——那一年我大概是上幼儿园小班，午睡前，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夸父逐日的故事。
有小朋友问老师，为什么像夸父那样厉害的巨人，到最后都追不上太阳。老师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再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也就是那个羲和驭日的故事。她说，羲和的金车是没有车辙的，夸父在逐日的过程中就会迷失方向，所以没有人能追得上羲和的金车。
“老师老师，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改一下，羲和见到夸父，把金车停下。最后夸父追上了太阳，而太阳永远留在人间。”即便是如此，都会很幼稚的我们，固执地认为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在我们心中，羲和是那样狠心那样自私的一个神，就情愿看着人们那样祈求她停下，看着夸父那样渴死在半路上，也不愿将自己的金车放慢一点。
我想那个时候，老师大概是不认同我们的想法的。但她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开导我们：“可是，你们开动脑筋想一想，羲和就真的做错了吗？太阳永远留在人间，就真的是件好事吗？”
“我觉得羲和做得对！因为如果没有黑夜的话，那些在晚上活动的小动物就没有办法生活下去了。”有一个小朋友率先喊道。接下来，有越来越多地小朋友喊了起来——“如果太阳一直在人间的话，庄稼还有小花小草都会被晒死的。”“我们就没有办法休息。”“太阳一直都在的话，月亮就没法出来了啊。”……
“对了，所以并没有谁做错了什么呀。羲和掌控着太阳，掌控着时间，她不能因为人们希望她停下，就真的停下自己的金车。她不是只属于我们人的神，她是庇佑着世间万物的神。”
那一天午睡的时候，我梦到了一辆彩绘的金车，在天空中渐行渐远。车所经过的地方，会留下浅浅的车辙，但很快又被风吹散。
【六
后来我忘掉了那个故事，也忘记了羲和的名字。
我想这大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一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渐渐忘掉一些事情了，我在三岁时的那些残破的记忆，已经连不成片段了。如果不是十二年后我再度翻开《山海经》，看到了羲和的名字，我可能再也不会想起来那两个字，也再不会在看到太阳时想起那位御日的神女。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这是我半个月前，再度翻起《山海经》时在《大荒南经》中所见到的关于羲和的记载。那时候，我觉得“羲和”这个名字是那样熟悉。然后我就想起了十二年前幼儿园老师给我讲的那个关于羲和驭日的故事，想起老师说，“羲和的金车是没有车辙的，所以没有人能追得上羲和的金车”；想起老师说，“羲和不只是属于我们人的神，她是庇佑着世间万物的神。”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一辆六条龙拉着的彩绘的金车，从天的这端到天的那端，渐行渐远，所过之处会留下浅浅的车辙，然后很快又被风吹散。我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梦到过这样的景象。
我梦见东极的扶桑木，千丈高的扶桑木上栖息着十只三足金乌；梦见有人捧起咸池的水为金乌沐浴，然后驾着金车将太阳带到人间；梦见夸父逐日，跑着跑着渐渐跑不动了，渴死在途中，而彩绘的金车依旧没有停下，渐行渐远，车辙在风中散去；梦见十只金乌一起出现在了天上，十个太阳的光芒耀眼到让我差点失明，只知道后来有人射下了九个太阳；梦见那个人重新驾起金车，从天的这端到天的那端，每天都是如此，金车上是世间的最后一只三足金乌……
我知道那个人就是羲和，日神羲和。
在梦中，我试图沿着车辙追上金车，却怎么追不上。没过多久车辙就被风吹散。我迷失了方向，只能望着金车渐行渐远，一直到达天的尽头。那辆彩绘的金车什么也没有留下，狂风从我身旁呼啸而过，早已带走那辆车留下的唯一的痕迹。现在我的面前什么都没有，仿佛这里未曾有过一辆那样辉煌的金车驶过。
后来我醒了。坐起身，撩起窗帘，看到外边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是很远很远的天边似乎有一缕光出现——我知道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三足金乌，但我依旧愿意相信，那是羲和驾着金车驶来。
我没有躺下再睡，也没有把课本掏出了学习，只是坐在窗前，看着很远很远的天边有越来越多的光出现，看着太阳渐渐升起，看着天渐渐亮起来。
仿佛时光流转，我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坐在幼儿园午睡的床上，听着老师讲那个羲和驭日的故事，而耳边是她说过的话——
“羲和的金车是没有车辙的，所以没有人能追得上羲和的金车。”
“羲和不只是属于我们人的神，她是庇佑着世间万物的神。”
【七
是的，羲和是庇佑着世间万物的神。
她依旧驾着六条龙拉着的彩绘的金车，庇佑着世间万物，为人间带去太阳。但她所庇佑的人们，已经不再记得她的名字。
【八
其实羲和的金车是有车辙的，她的车辙就印在这个民族的记忆中，印在我们的血脉中，无论多大的风都无法将那车辙吹散。
可最后，那车辙还是消失了。
不是被风吹散的，是被我们遗忘掉的。那个名字已经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了，那车辙也是。所以羲和的金车不再有车辙。
羲和的金车在我们民族的文明中走了五千年那么长，在我们民族的记忆中走了五千年那么长。现在那车辙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风尘中，消失在我们的记忆中，但我依旧想要逆着风尘穿越五千年的时光，沿着历史的车辙，去溯寻那辆上古神话中的彩绘的金车。
我也愿，羲和的金车，能再走五千年那么长。
【后记
《山海经·大荒南经》：“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这个故事的脑洞源自于《万神纪》的歌词“羲和的金车走了多长，望舒御月去了何方”，这个是羲和的故事，然后我希望能找个时间把望舒的也给码出来。第五章和第六章讲的事情是真事，幼儿园的时候那个老师给我讲的好多故事我都还记得呢，半个月前我听《万神纪》的时候也的确抱着《山海经》在浪。然后剩下的全都是瞎扯淡，全是瞎写的，希望各位考究党轻喷。
还有66天就中考，我还在这边码梗，我也知道自己很浪。但我总有一种我不码出来我就睡不着觉的感觉，因为我已经差不多十天没睡觉了。
本来是想着争取在生日那天发出来，结果没想到我的效率如此之慢，等码完在写这个后记的时候生日已经过了三天了。不过今天第一场体育中考，两个项目都满分了。就当是发出来给自己庆祝庆祝的吧。
最后依旧是那句话——
羲和的金车已经走了五千年那么长，而我愿那金车能继续再走五千年。